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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筐大皂角来。”
“君上自不必如此大费周章。”段思廉像是察觉到云南王的所思所想:“君上天之骄子,双手不可沾染污秽衣物,更不可沥清换洗,不知大皂角所为何物是必然的。臣甘愿为君上排忧解难,只是还望君上恕臣擅自做主之罪。早在刚刚君上食用甜樱桃时,我就已经吩咐侍女前往浣衣馆盛取一盆,君上一看便知。”
说话间,一位腰身着玫紫色燕雀云纹的宫女碎步袅袅走来,手中端着一则湘妃竹制的竹盒。段思廉伸出手指取出一枚干燥荚果,继而端在阳光下呈现给云南王及在座诸人:“君上您看,这便是干燥的皂角。”
只见那枚干燥荚果略扁弯曲呈作镰形,在阳光下散发出了黑棕色的光泽。段思廉用手指轻轻拂去了表面上的灰白色粉霜:“君上,您看这荚果背缝线突起不显著,而黑色的荚身布有单棕黄色的丝状物呈棕黄色纵纹。这样的小小一枚,您看着更像是什么?”
阳光淡淡地洒向了云南王的脸庞,他凝视着段思廉手中的那枚干燥皂角,征询般地喃喃自语:“…玳瑁筝甲?”
“不错,正是像极了翠烟姑娘指尖的玳瑁筝甲。”段思廉心满意足地将干燥荚果放回到湘妃竹盒中,继而微微仰头看向了此刻天朗气清的淡影远山。
——方才在与翠烟姑娘谈及《长安八景》的指法时,我见她一直不安地捏动手指。自春入夏以来,臣在点苍山研习的便是天人论,臣相信人心所思所想会外化到他的行为所举之上。初见翠烟姑娘时,她一袭绀碧色绣紫玫云波鸳鸯薄纱长袍,这在阳光下都可泛着如碧池涟漪般清透光泽的用料极为考究,同样今日还用了芍药白梅香粉。由此臣便对翠烟姑娘有了最初大概的意向,臣认为翠烟姑娘平素非常在意自身的保养润护。只不过因君上碧戒遗失的节外之枝所致,在座众人皆知今日的《灞柳风雪》已无耳福再享,那么以如此呵护身体发肤的翠烟姑娘性子来说,岂不是应该摘掉义甲以舒展手指吗?因此臣便暗自留意起了翠烟姑娘的筝甲;
——我们设想这样一种可能。早在小满之前,翠烟姑娘就从司乐坊处得知今日在津云桥为君上奏乐《长安八景》。如果可以,想必翠烟姑娘定想早就有所准备。准备什么呢?是一件可以在与君上合奏时,能够掩人耳目盗走碧戒的物品。对,就是皂荚;
——然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,草木灰这种物品清理不易,而在司乐坊日夜坚守并与其他歌舞伎同宿的日子里,翠烟姑娘无法一早采摘新鲜皂角回司乐坊干燥备用,只得在奏乐前赴幽林农田处捡拾干燥皂角。翠烟姑娘方才也说,原本琴瑟和鸣应当是午时开奏,然却因其之时导致拖延片刻,幸而所得君上之宽恕。这个时间就很引人遐思了;
——在弹奏至《草堂烟雾》之章落时,君上将碧戒摘下放于前岳山。在这里不妨恳请君上再回顾一下筝谱,臣不敢妄言瑟艺精湛,但尚且知其指法除却大指向琴弦里外的“劈托”、食指向琴弦里外的“抹挑”、中指向琴弦里外的“勾剔”外,无名指和小指则在我们平日的筝曲中并不常用。然而《长安八景》却有所不同,它需要用到小指的“提”之技法,翠烟姑娘想必也再清楚不过;
——因此在弹奏之时,翠烟姑娘小指携不易察觉之皂荚,这干燥后的椭圆形状琥珀色物体远望去又与玳瑁有何异?她以“提”之指艺,携皂荚轻取前岳山之碧戒,后以“双劈”或“托撮”等谱法作为掩护,方可将碧戒于不显山露水之际隐于衣袖间。
“君上,这便是臣之判断。”思路话毕,段思廉毕恭毕敬地再对云南王行礼:“如果臣没有思虑错误的话,那枚千年冻土玛瑙嵌鸡血石碧戒——想必就在翠烟姑娘的身上。”
阳光静静地洒向了池水当中,在接天莲叶的碧莲之中泛起了令人迷醉的波光涟漪。
“贱妇,你好大的胆!”半晌过后,云南王怒喝一声,竟引得空中飞鸟闻之惊慌哀鸣。
在场众多歌舞美伎皆闻之心惊胆战,段思廉也不由随诸人一齐跪拜。不久前明艳悠扬的丝竹盛景,此时却变作为草木皆兵的困兽之局。就在众人的屏息之中,那个绀碧色的身影也早已无先前明艳妩媚的模样,更像是一只在猎人屠刀下待宰的羔羊。
“来人,将这贱妇**的衣裳脱下来。”云南王神色凛然,仿佛是为了向众人传递着不可抗拒的天子之怒:“直到从她身上摸到我的碧戒为止。”
“君上不可!”眼看着侍卫们一声令下即将架起翠烟的身体,段思廉赶前一步高声制止道:“《左传》中尚且说道,‘女德无极,妇怨无终’。君上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要褪去她的衣服,基本是以耻辱对她用刑,无异于索去了她的性命。”
听到这里,云南王突然意味深长地邪笑了起来:“闻思廉这么说,岂非是对这个贱奴有意?”
“臣不敢。”段思廉听后急忙告罪,仍旧低眉不愠不怒:“依臣看来,臣之心中只有‘公允’二字,而绝非会以感情用事。”
云南王再次将手伸向了那盘青玉樱桃,但也不放入嘴中轻咬,而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玩味地揉捏:“不妨将这罪奴翠烟指配给你为妻?虽说这罪奴相比之你是委屈了些你,可看你们方才阔弹琴艺音律,想来今后的时日也不会过于冷寂。”
段思廉仍旧保持着方才谢罪的模样,语气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:“臣目前尚无安身立命之本,实在无福消受君上的美意。”
云南王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冷哼,才终将指甲把玩的那枚樱桃投入了口中。成熟透了的樱桃泛着猩红色的诱人光泽,在贝齿朱唇间淌出来嫣然的汁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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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筐大皂角来。”
“君上自不必如此大费周章。”段思廉像是察觉到云南王的所思所想:“君上天之骄子,双手不可沾染污秽衣物,更不可沥清换洗,不知大皂角所为何物是必然的。臣甘愿为君上排忧解难,只是还望君上恕臣擅自做主之罪。早在刚刚君上食用甜樱桃时,我就已经吩咐侍女前往浣衣馆盛取一盆,君上一看便知。”
说话间,一位腰身着玫紫色燕雀云纹的宫女碎步袅袅走来,手中端着一则湘妃竹制的竹盒。段思廉伸出手指取出一枚干燥荚果,继而端在阳光下呈现给云南王及在座诸人:“君上您看,这便是干燥的皂角。”
只见那枚干燥荚果略扁弯曲呈作镰形,在阳光下散发出了黑棕色的光泽。段思廉用手指轻轻拂去了表面上的灰白色粉霜:“君上,您看这荚果背缝线突起不显著,而黑色的荚身布有单棕黄色的丝状物呈棕黄色纵纹。这样的小小一枚,您看着更像是什么?”
阳光淡淡地洒向了云南王的脸庞,他凝视着段思廉手中的那枚干燥皂角,征询般地喃喃自语:“…玳瑁筝甲?”
“不错,正是像极了翠烟姑娘指尖的玳瑁筝甲。”段思廉心满意足地将干燥荚果放回到湘妃竹盒中,继而微微仰头看向了此刻天朗气清的淡影远山。
——方才在与翠烟姑娘谈及《长安八景》的指法时,我见她一直不安地捏动手指。自春入夏以来,臣在点苍山研习的便是天人论,臣相信人心所思所想会外化到他的行为所举之上。初见翠烟姑娘时,她一袭绀碧色绣紫玫云波鸳鸯薄纱长袍,这在阳光下都可泛着如碧池涟漪般清透光泽的用料极为考究,同样今日还用了芍药白梅香粉。由此臣便对翠烟姑娘有了最初大概的意向,臣认为翠烟姑娘平素非常在意自身的保养润护。只不过因君上碧戒遗失的节外之枝所致,在座众人皆知今日的《灞柳风雪》已无耳福再享,那么以如此呵护身体发肤的翠烟姑娘性子来说,岂不是应该摘掉义甲以舒展手指吗?因此臣便暗自留意起了翠烟姑娘的筝甲;
——我们设想这样一种可能。早在小满之前,翠烟姑娘就从司乐坊处得知今日在津云桥为君上奏乐《长安八景》。如果可以,想必翠烟姑娘定想早就有所准备。准备什么呢?是一件可以在与君上合奏时,能够掩人耳目盗走碧戒的物品。对,就是皂荚;
——然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,草木灰这种物品清理不易,而在司乐坊日夜坚守并与其他歌舞伎同宿的日子里,翠烟姑娘无法一早采摘新鲜皂角回司乐坊干燥备用,只得在奏乐前赴幽林农田处捡拾干燥皂角。翠烟姑娘方才也说,原本琴瑟和鸣应当是午时开奏,然却因其之时导致拖延片刻,幸而所得君上之宽恕。这个时间就很引人遐思了;
——在弹奏至《草堂烟雾》之章落时,君上将碧戒摘下放于前岳山。在这里不妨恳请君上再回顾一下筝谱,臣不敢妄言瑟艺精湛,但尚且知其指法除却大指向琴弦里外的“劈托”、食指向琴弦里外的“抹挑”、中指向琴弦里外的“勾剔”外,无名指和小指则在我们平日的筝曲中并不常用。然而《长安八景》却有所不同,它需要用到小指的“提”之技法,翠烟姑娘想必也再清楚不过;
——因此在弹奏之时,翠烟姑娘小指携不易察觉之皂荚,这干燥后的椭圆形状琥珀色物体远望去又与玳瑁有何异?她以“提”之指艺,携皂荚轻取前岳山之碧戒,后以“双劈”或“托撮”等谱法作为掩护,方可将碧戒于不显山露水之际隐于衣袖间。
“君上,这便是臣之判断。”思路话毕,段思廉毕恭毕敬地再对云南王行礼:“如果臣没有思虑错误的话,那枚千年冻土玛瑙嵌鸡血石碧戒——想必就在翠烟姑娘的身上。”
阳光静静地洒向了池水当中,在接天莲叶的碧莲之中泛起了令人迷醉的波光涟漪。
“贱妇,你好大的胆!”半晌过后,云南王怒喝一声,竟引得空中飞鸟闻之惊慌哀鸣。
在场众多歌舞美伎皆闻之心惊胆战,段思廉也不由随诸人一齐跪拜。不久前明艳悠扬的丝竹盛景,此时却变作为草木皆兵的困兽之局。就在众人的屏息之中,那个绀碧色的身影也早已无先前明艳妩媚的模样,更像是一只在猎人屠刀下待宰的羔羊。
“来人,将这贱妇**的衣裳脱下来。”云南王神色凛然,仿佛是为了向众人传递着不可抗拒的天子之怒:“直到从她身上摸到我的碧戒为止。”
“君上不可!”眼看着侍卫们一声令下即将架起翠烟的身体,段思廉赶前一步高声制止道:“《左传》中尚且说道,‘女德无极,妇怨无终’。君上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要褪去她的衣服,基本是以耻辱对她用刑,无异于索去了她的性命。”
听到这里,云南王突然意味深长地邪笑了起来:“闻思廉这么说,岂非是对这个贱奴有意?”
“臣不敢。”段思廉听后急忙告罪,仍旧低眉不愠不怒:“依臣看来,臣之心中只有‘公允’二字,而绝非会以感情用事。”
云南王再次将手伸向了那盘青玉樱桃,但也不放入嘴中轻咬,而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玩味地揉捏:“不妨将这罪奴翠烟指配给你为妻?虽说这罪奴相比之你是委屈了些你,可看你们方才阔弹琴艺音律,想来今后的时日也不会过于冷寂。”
段思廉仍旧保持着方才谢罪的模样,语气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毅:“臣目前尚无安身立命之本,实在无福消受君上的美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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