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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肖芳华一点也不害怕,她感觉不到害怕,她木然的跌跌闯闯地往前走,黑暗是那样空灵和幽静,轻轻地托浮着她漫游,她希望就让黑夜吞噬了自己,或者是远处的狼,她绝不会有任何的挣扎和喊叫,所有烦恼会就此消失。草丛中有不知名的动物从她脚边跑过,那东西在不远处停下来,回身望望,又转身跑了。不知走出了多远,直到走累了,她在一个塔头墩上坐了下来,毫无表情地望着满天繁星发呆,心里却悸动着一颗焦虑的心,一种说不清的恐惧煎熬着她的五藏六府。

    坐在塔头墩上,在夜幕的笼罩下,她感到了一阵阵袭来的寂寞和孤独,寂寞像无边的黑暗一样笼罩着她,一股清泪从她的面颊跌落下来,她只有哭,哭能舒缓她内心的彷徨,是她唯一能做的事。

    “啊!”旷野里,她发出一声长啸,再不哭,她就会被自己的苦闷憋死了。

    后来发生的一件事,终于把她和连长捏合在了一起。那天开全连大会,会议开始前,秦怀仁抬头扫视了一眼会场,宣布:“因为会议的内容保密,出身不好的人一律离开会场。”刚才嘈杂的会场,煞那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,那将意味着,有的人,要在众目睽睽之下,黯然退场。有个出身不好被帮助过几次的人站起来,在众目睽睽之下,像被抽去骨头的僵尸一样走出会场。也有的人,傲气凌然,仰头离去。

    肖芳华呆坐着,她听清了,秦怀仁说得是出身不好的人必须离场,她呢?她是走资派的女儿,她,该不该站起来走出去?

    她望了望门口,她要穿过两排座位之间的缝隙,迈过好多双腿,再拐到走道上,然后向门口走去,好长好长的路,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走那么远。在走出大门前会不会倒下。她的心臓几乎停止了跳动,突如其来的清场把她吓懵了。

    从此,她这个骄傲的公主没有了人格和尊严,走资派女儿的身份大白于天下。人们的嘲笑,鄙夷,会天天围绕着她,“去,干这个。”“去,把那个拿过来。”训斥声会不绝于耳,她公主般的骄傲和自豪瞬间瓦解,她只能生不如死般苟且卑微地活着。

    太丢人!太寒碜了!一直以来,谁都知道,她可是以“革干”出身自傲自豪呀,她隐瞒了出身,欺骗了组织,欺骗了大家。她根本不是骄傲的公主,而是一个丑陋卑微的小人。

    时间飞快地在流逝,全场死一般寂静,每人头上都像是悬着一把宝剑,现在,连长是留着面子,给她一个自觉革命的机会,这是最后的机会了,若是再不站起来,就该被点名了,难道她还要等到点名再离开吗?那可是当众点名呀,所有人的眼睛会像锥子一样刺向她,还有嘲笑声和嘘声,与其那样,还不如相识点,自己走出会场去。

    被人强制驱离和自己走出去相比,后者还多少保留一点人的尊严。

    她感觉到了无形的震撼力从四面八方向她逼来,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头皮发麻,全身的血象凝固了一样,她看见了秦怀仁鹰隼一样的眼睛,从所有人的头顶扫过,最后定格在她的身上,好像听见秦怀仁就要张开了嘴,喊出“肖芳华”,她的名字了。

    她像是被判了死刑,脸色死灰,心如枯槁,是时候了,该站起来了,然后迈动僵硬的双腿,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门口走去,从刀丛剑戟般的目光中走过去。

    会场上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人影,突兀地站在人群中,会场发出“啊”的一声,前面的人都转过身来,所有人的目光全射向了她,有惊诧的,有同情的。一个披着红五类外衣的黑五类,今天终于大白于天下,一个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蛀虫。她快哭了,却哭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。”所有的目光又转向秦怀仁。秦怀仁微微一笑,然后摆摆手,让她坐下了。

    “肖芳华的情况比较特殊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进一步的说明。肖芳华身子一软,跌坐在凳子上,泪水在她眼中打转,她强忍着,没让泪水掉下来,一起一落之间,她从地狱回到了人间。是亲爱的秦连长,在关键时刻,抛给了她一根救命的绳索,把她拉上了岸。她没被排斥在好人之外,没有被归类到坏人之中。肖芳华参加了只有好人才能参加的会议,这说明她是好人了,

    秦怀仁在会上讲了什么,她一点没听进去,她僵硬地坐着,泪水往心里流。

    终于躲过了一劫,身为一个“走资派”的女儿,不知道今后这样的劫难还有多少,秦连长每次都能救她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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